“氣”何故具有品德的性質?——以王陽明為中間的考核
作者:龔曉包養甜心康(貴州年夜學哲學系傳授)
來源:作者授權儒家網發布,原載《哲學與文明》2022年第4期
內容摘要:“氣”是中國哲學最為主要的概念之一,既被視為六合萬物的來源根基,亦被視為人道善惡的淵藪。可是,這種說法能夠導致善惡的後天決定論。王陽明對于“氣”之善惡的考核基于兩重維度:一方面,本體為即存有即活動者,具有實現本身的能動氣力,“風行為氣”,氣為本體的風行實現過程,具有後天性、靈明性、條感性等特征,陽明分別以“性”、“心”、“理”規定之,故而,性氣、心氣、理氣之間一體不貳;另一方面,“順本體是善,逆本體是惡”,人之意氣發動,或隨順或違逆于本體的風行,故有善惡的相待發生,“變化氣質”成為品德的功夫。王陽明對“氣”之品德性質的證成,凸顯了儒家的倫理特質,開辟了宋明理學“氣論”的新路向。
關鍵字:氣、性、心、理、變化氣質
“氣”之概念的發展具有層累性的特征,致使其內涵極其豐富繁雜。張立文將其歸納綜合為六個方面,分別為“天然萬物的來源根基或本體”、“客觀存在的質料或元素”、“具有動態效能的客觀實體”、“充塞宇宙的物質前言或媒體”、“人素性命”、“品德境界”。[1]李存山亦指出,“氣”概念有物理、心理、心思、倫理、哲理等幾個層次的含義。[2]無論若何,氣既被視為萬物之來源根基,亦被視為性命持存的元素,更被視為善惡的本源。孟子謂浩然之氣“配義與道”,董仲舒有“春氣愛,秋氣嚴,夏氣樂,冬氣哀”[3]的說法。宋明理學家則謂人道之善惡源于氣稟之差異,如張載言:“年夜凡寬褊者是所稟之氣也。”[4]可是,“氣”何故具有品德的性質,卻是一個難以索解的問題。假如說品德人格乃是由氣之清濁昏明所決定的話,那就會導致這樣的理論窘境:善惡智愚由“氣”所後天決定,后天的品德包養價格ptt功夫并無需要性。朱熹留意到了這一理論難題,主張將“氣”與“道義”區分開來:“氣是形而下者,道義是形而上者,若何合得?”[5]依朱子之見,形下之氣并無善惡的區分,只是其為道義所統攝時,方被賦予了品德的性質。
那學界又是若何對待這一問題的呢?綜觀現有的研討,重要有三種進路。第一種進路是從“氣”自己的性質出發,論證其具有的能夠的品德向度。好比,唐君毅認為,氣既可界定為“涵形之變易于此中一的存在歷程”,亦可界定為“涵形之變易歷程于此中之存在”,實為“能表現必定形而又能超此定形,以表現他形”的存在,[6]故“氣包養平台”本身即具有超出的性質,由之而有品德的發生。楊儒賓謂人心是一種氣,帶著能量撞擊世界,“而在此扎根于形氣主體的一體中,何謂正義、公正的問題已可獲得初步的解決”。[7]第二種進路是將“氣”作分歧的區分,而賦予某一種氣以品德的性質。梁濤認為,孟子一派的“氣”,不僅指“血氣”、“情氣”,同時還指“德氣”,如“浩然之氣”。[8]吳震認為只要在承認天命之性乃氣質之性之“精華”的意義上,“氣質才有能夠呈現本性之價值”。[9]第三種進路是從“氣”的風行狀態出發,論證氣具有品德的性質。鄭宗義認為,六合氣化“合于生之理為善,反者為惡”,[10]故而,善惡源于氣化風行能否合于天生之理則。劉又銘指出,氣的運行有天然義與價值義,“在這一切現實的、天然的活動與感化中,又總是有個內在的『必定』,也就是恒常的、必定的價值傾向”。[11]這種必定的價值傾向,即呈現出氣的品德屬性。
晚期學界囿于理學、心學、氣學三系的區分,對陽明心學之氣論罕有研討,近年來情況則有所改變。陳立勝考核了陽明的“造化的精靈”說,認為這表白了“知己自己便是一氣韻生動的靈體”。[12]江求流也指出,知己為“氣化生物的最基礎動力”。[13]那王陽明是若何對待氣與善惡的問題呢?學界對此也有所關注,但多認為陽明之說并不克不及令人滿意。陳來指出,假如陽明堅持“氣便是性”這一命題的廣泛性,那“性”就是有善有惡或無善無惡,“而不是粹然至善的性了”。[14]上田弘毅認為,王陽明把整個的情欲都視作知己之用,所以不成能像朱熹那樣在心、氣中尋求惡,故而,“在主張心即理、理氣一體的知己說中,對惡的說明是困難的”。[15]
事實上,王陽明既有“有善有惡氣之動”[16]之說,又有“不動于氣,即無善無惡,是謂至善”[17]之論。那氣之發動若何具有善惡的性質呢?“無善無惡”是若何向“有善有惡”轉換的呢?“變化氣質”是若何成為品德功夫的呢?本文擬通過對王陽明文本的考核,以期供給一種新的闡釋路徑。
壹、“風行為氣”
陽明之學說雖被稱為心學,但并非不重視“氣”的概念,其在釋“元氣”時曰:“風行為氣”。[18]又謂知己,“以其風行而言謂之氣”。[19]可見,陽明對于“氣”的規定,并不是從萬物靜態構成的角度進手,而是從本體動態風行的角度規定之。在他看來,心之本體既肅然不動,又感而遂通,始終處于發用風行之中,其動態性自己即為“氣”。並且,本體之風行具有後天性、靈明性、條感性,陽明分別以“性”、“心”、“理”規定之。也就是說,本體為人之氣機盎然之存在境域,“氣”為本體風行之真實樣包養sd態,“性”、“心”、“理”等不過是本體風行的分歧向度。對此,陽明有如下之闡包養留言板釋:
抑就氣而論其本源之地,靈明知覺吾其體,神妙不測吾其用。先平易近以其本來如是,此性之所由定名也;以一身之動,萬感之應,必樞機于是,此心之所由定名也。又就其心性天然明覺,無所不知者,名之為智,就其本然自有權度,無所不宜者,名之為義;就其心皆有節有文,粲然條理者,名之為禮,就其生生不息,無物不體,無息不存者,名之為仁,此又理之所由定名也,而其實均是一氣罷了爾。[20]
王陽明以“氣”為本體之風行,故可依之而論性、心、理之“本源之地”。人既受六合之中以生,故有靈明知覺之體,以及神妙不測之用,而性、心、理三者只是其分歧面向:就此體用“本來如是”而言,非是后天之人為,故可謂之為“性”;就此體用之“萬感之應”而言,非如頑石之無知,故可謂之為“心”;就此體用之條緒清楚而言,智義禮仁朗然顯現,故可謂之為“理”。性、心、理實是“同此一氣”,為本體風行的分歧向度罷了,性氣不貳、心氣不貳、理氣不貳。由此,陽明也就消解了氣與性、理、心之間的緊張。我們可從三個方面再作進一個步驟的剖析。
起首來看“氣”與“性”之關系。依陽明所言,靈明知覺之體以及神妙不測之用,緣于人生而所稟得的“六合之中”,因其“本來如是”而謂之為“性”。這里就觸及若何對待“生之謂性”的問題。陽明曾經剖析了告子與孟子之間爭論,認為告子只是就理性性命即“形色本性”說性,而孟子不單承認人有“形色本性”,同時也強調人有“仁義禮智”,后者也是人“生”而有之“性”。進而,陽明把“生之謂性”之“生”解讀為“氣”,從而賦予了“性”以動態的性質:“『生』字便是『氣』字,猶言氣便是性也。”由此,“生之謂性”也就變成了“氣之謂性”,氣與性之間便具有了一體不貳的關系,“氣便是性,性便是氣,原無性氣之可包養網ppt分也”。[21]何故這般?因為“生”具有“天包養網比較生”義,“氣”具有“風行”義,“天生”的實質就是一種“風行”。故而,“氣”之風行,天然而然,本來如是,可謂之為“性”。當然,性、氣雖為不貳之關系,但也存在著顯隱的差別:“性善之端須在氣上始見得,若無氣亦無可見矣。”[22]這就是說,本來如是之“性”,需依“氣”之風行,而顯現于現實的世界,否則,將流于枯槁虛寂之地,以致淪為抽象的概念。
其次,氣與心之間又是什么關系呢?陽明認為,作為本體風行之“氣”,無非就是“心”之感應,所謂:“一身之動,萬感之應,必樞機于是,此心之所由定名。”質言之,本體包養價格畢竟是“即存有即活動”者,其發用風行于現象世界,落實為個體身心的感應。心之所以能與六合萬物神感神應,不過是因其與六合萬物“同此一氣”。陽明謂風雨露雷等,與人原來只是一體,五谷禽獸之類皆可以養人,藥石包養dcard之類皆可以療疾。何故故?“只為同此一氣,故能相通耳”。[23]當然,人與六合萬物的一氣暢通,并非指心理性的血氣暢通,而是指人心所具有的靈明感應。陽明有言:“六合萬物與人原是一體,其發竅之最精處,是人心一點靈明。”[24]在他看來,六合本無有心,人為六合之心,而心只是一點靈明,充塞于六合之間,故與六合萬物感通不已。這也表白,“氣”作為本體之風行,不過就是“心”之感應,心便是氣,氣便是心,兩者實為一事。其實,陽明還有“一六合萬物以為心”的說法,六合萬物所構成之宇宙,其實只是本意天良之風行,故宇宙本體便是心之本體,兩種本體畢竟只是一個。
最后,陽明認為理、氣也非二物,究其實只是一件。在他看來,本體之風行非是雜亂無章,而是自有其條緒,便是所謂的“理”,并顯現為人之四德:本意天良之風行天然明覺而又無所不知,可名之為“智”;本意天良之風行自有權度而無所不宜,可名之為“義”;本意天良之風行粲sd包養然條理而不掉其序,可名之為“禮”;本意天良之風行生生不息而潤澤萬物,可名之為“仁”。質言之,本意天良之風行具有後天之條理,故可稱為“天理”。是以,在陽明這里,“理”并非內在于氣的抽象本體,而是本體風行于物上所顯之條理;“氣”也并非構成萬物的質料,而是本體于萬物之上的發用風行。“理者氣之條理,氣者理之運用”。[25]理、氣只是本體風行的分歧向度,一體不貳,相即相成,既不存在相分的問題,也不存在先后的問題。由此,理氣關系獲得了畢竟的統一,也就防止了朱熹理氣二分的弊病。
概言之,在陽明這里,“氣”并非指構成六合萬物之質料,而是指本包養一個月體的動態風行,“性”、“心”、“理”不過是本體風行的分歧向度:“性”為本體風行的本來,“心”為本體風行的靈明,“理”為本體風行的條理。這也就表白,本體為“即存有即活動”者,既不成被視為抽象之實體,亦不成被視為純粹之虛無。就前者而言,“氣”、“性”、“心”、“理”皆是描寫語;就后者而言,“氣”、“性”、“心”、“理”皆是實指語。陽明關于“氣”之言說,與其說是一種宇宙化生論,不如說是一種本體風行論。
可是,本體畢竟為絕待性的概念,包養網比較超出于善惡的二元對立,故陽明有“性之本體原是無善無惡”[26]“無善無惡是心之體”[27]“包養管道無善無惡者理之靜”[28]等說法。而問題在于,“氣”既作為本體的風行,若何能有善惡的性質呢?
貳、“有善有惡氣之動”
王陽明以“氣”作為本體的發用風行,也就表白氣具有能動的氣力。故而,陽明所謂的“本體”,非是朱熹所言之凈潔空闊的理體,而是具有發用風行之動能,依之而有現實世界的開顯。就此而台灣包養網言,“氣”實際上指本體現實化為經驗世界的動態過程。那其間的善惡是若何發生的呢?陽明謂:“順本體是善,逆本體是惡。”[29]本體雖然超出于善惡的相待,但其風行卻有順逆之分。本體之風行若是順適無礙,則一切皆是本體的朗然顯現,是為“善”;本體之風行若是違逆阻隔,則本體為私欲所掩蔽纏縛,是為“惡”。也就是說,本體之風行雖然具有後天性、靈明性、條感性,但這種風行落進后天的經驗意識時,則有主客的分化與對立,以致有善惡的發生。進言之,在本體風行的順適與阻滯之間,“氣”就被賦予了品德的性質,故而,陽明有言:“有善有惡氣之動”。
那若何是順逆于本體之風行呢?這里關聯著陽明對于“年夜我”與“小我”的區分。何謂年夜我?陽明有言:“仁者以六合萬物為一體,難道己也。”[30]與六合萬物神感神應而融為一體之真己,是為涵攝六合萬物的宇宙性甜心寶貝包養網性命,可謂之為“萬物皆備于我”之“年夜我”。那何為“小我”呢?實指現實的個體身心,為氣之風行的凝集充塞,“指其充塞處言之謂之身,指其主宰處言之謂之心”。[31]畢竟而言,小我之身心亦出于本意天良之風行:“何謂身?心之形體運用之謂也。何謂心?身之靈明主宰之謂也。”[32]也就是說,身體為本意天良的風行運用,本意天良則為身體的靈明主宰。進言之,本意天良之風行彌淪充塞于六合之間,萬物莫不處于其感應潤澤之中。然本意天良依于身體而發動時,則顯現為小我之意識,所謂“心之所發即是意”。[33]故陽明嚴格區分了本意天良之知己與小我之意識:知己無內外,為無對象包養意思的虛靈明覺;意識有內外,有能所的分化對立,所謂“意之地點即是物”,[34]物件化乃是意識的最基礎特征。此便是謂,意識發動之時,必定伴有興趣向物件的生起,也就意味著主客的相待而生。換言之,于本意天良處而言,年夜我與六合萬物共為一體;于意識處而言,小我與六合萬物彼此相待。
小我意識之生起又存在兩種情況,一是無小我之執定,自覺其源于本意天良,并隨順本意天良的風行;一是執定小我之身心,為私欲所掩蔽,乃至違逆本意天良的風行。基于本體風行之順逆,“氣”也就被賦予了倫理的性質,陽明以“主氣”與“客氣”區分之:
客與主對,讓盡所對之賓,而安心居于卑末,又有盡心盡力供養諸賓,賓有掉錯,又能包涵,此主氣也。生怕人加于吾之上,生怕人怠慢我,此是客氣。[35]
陽明所謂的“主氣”,乃是指主人能以謙卑寬厚之心對待主人。那謙卑寬厚之氣源于何處呢?源于心之悱惻不忍。質言之,人之所以有主氣之發動,緣于本意天良的發用風行。所謂:“惻隱、羞惡、辭讓、長短便是氣”。[36]此氣為本意天良之悱惻不忍,因其隨順于本體之風行,故為為善之“主氣”。至于“客氣”,則是自他不克不及同等而有的貢高我慢,違逆于本體的風行而趨于向惡。主氣與客氣的善惡分判,依于本體風行之順適或阻滯。故而,氣之發動處有善惡之分,主氣源于“本體之正”,[37]客氣則源于“意氣之私”。[38]
職是之故,本體風行之順適或阻滯,實依于意識有無小我之執定。在這里,我們有需要對“意氣之私”作進一個步驟的剖析。陽明并不認為意念發動自己便是惡,而是說意念發動若為私欲所糾纏,即為惡。其曰:“意者心之發,本自有善而無惡,惟動于私欲而后有惡也。”[39]是以,嚴格說來,“惡”并非源于意念本身,而是源于意念之包養網比較“私”,即源于對小我的執定。人若執定于自他的分別,落于小我的“意氣之私”,易言之,人若沉迷于理性欲看,則將阻滯本體的風行,故陽明謂:“私欲、客氣,一病兩痛,非二物也。”[40]無論是私欲,還是客氣,皆是以小我為中間,障礙了本意天良的風行,故而只是一回事。
當然,陽明不單謂“有善有惡氣之動”,亦謂“動氣即是惡”。[41]可見,他區分了“氣之動”與“動氣”,前者乃是說氣之發動處,或順或逆于本體之風行,故而有善有惡;后者乃是說氣之風行,為私欲執著所擾動,故為惡。事實上,凡人“氣之動”,不克不及不為私欲所染著。如,求勝之心無非是以己勝他,落進意氣之爭而掉卻義理,“動于氣,則于義理之正何啻千里,而又何長短之論乎!”[42]此處所言氣之所動,恰是執著于無限之小我,為意氣之私所困,馳求于外而尋求欲看的滿足,膠滯于物而妨礙心體的風行。故而,“氣”如有所動,則“惡”亦隨之,“惡”源于“氣”之“動”。可是,人若以六合萬物為一體,不執著于自他之分別,則能同氣相求、同聲相應,即是一氣暢通。其既不為客氣所動,則能臻于至善之境界。所謂:“不動于氣,即無善無惡,是謂至善。”[43]
包養故事同時,陽明也討論了“氣質”的善惡問題。他認為,客氣的不斷累積,構成為人之習氣,“夫惡念者,習氣也”;[44]而習氣的日漸熏習,構成為人之氣質。是以,在陽明這里,“氣質”非是指人的心理性質,而是指人的品德品質。陽明亦承認,人之氣質有清濁粹駁之分歧,故而有上中下之別。那氣質之善惡畢竟源于何處呢?假如說人道善惡源于後天之氣的話,那將導致這樣的理論窘境:人道既然後天就具有善惡的差異,后天功夫也就掉往了價值與意義。陽明對此問題有獨到闡釋,他認為氣質的清濁粹駁并非源于後天氣稟,而是源于后天障蔽的淺深,“氣質不美者,殘餘多,障蔽厚,不易開明。質美者殘餘原少,無多障蔽,略加致知之功,此知己便自瑩徹”。[45]既然氣質之美惡源于本體障蔽之淺深,這也就凸顯了品德踐履功夫的需要性。
綜而言之,王陽明對于“氣”之品德性質的論述,基于如下之理路:“氣”并非指構成宇宙萬物的來源根基,而是指本體發用風行之狀態。當其落實于個體性命時,則有所謂的“意氣”。人若為“意氣”所困,違逆于本體的天然風行,便是為惡之“客氣”;人若不為“意氣”所拘,隨順于本體的天然風行,便是為善之“主氣”。質言之,主氣乃是隨順于本體的風行,而客氣則是對本體風行的阻滯,由此,“氣”也就被賦予了品德的性質,“變化氣質”成為了倫理修為之功夫。
參、“正人以變化氣質為學”
質言之,王陽明所論之“氣”,實為本體性的概念。本體之風行能否為私欲所阻滯,也就有了善惡的區分。陽明特別強調,本體風行的阻滯與否,為人人所能自作主宰,這也就肯認了人之品德主體性,而防止了倫理上的決定論。那若何恢復本體的天然風行呢?陽明謂:“正人以變化氣質為學”。[46]修學之功夫不過在于氣質的轉換。這種功夫可分為兩重:一是存養主氣,以隨順本體之風行;二是廢除客氣,以往除風行之阻滯。畢竟而言,變化氣質實為倫理品德的實踐。
若何存養主氣以順于本體的風行呢?重要有三個方面的內容:
一是矗立“志氣”,以恢復心體之天然。依陽明之見,學人多為“習所移,氣所勝”,[47]由于習氣之掩蔽,志氣局促而不得伸展。何故這般?只因為人將得掉橫于胸中,念念出于小我之功利算計,以致掉卻本意天良之天然風行。那若何讓人志氣伸展呢?這就要以志率氣。“志之所至,氣亦至焉”,“志”能供給強年夜的心思動能,從而廢除私欲對本意天良的掩蔽。這就請求學人拋卻長短得掉之心,念念合于天理,當惻隱時自惻隱,當羞惡時自羞惡,一切言行皆聽從本意天良的召喚,而不為理性欲看所擾動。“久則志亦漸立,志立而習氣漸消”。[48]人若是真立此志,則能消磨頑固之習氣,神氣精明,義理昭著,最終歸于本意天良之天然風行。
二是存養“浩然之氣”,以恢復心體之廣年夜。陽明謂浩然之氣“至年夜大公,充塞六合”,[49]實為一種至年夜大公的品德意志。養此浩然之氣者,需是以救拔世間眾生為己任,超出小我之長短得掉,從而進于萬物一體之境。
三是涵養“夜氣”,以恢復心體之清明。“夜氣”之說出自孟子,指夜晚所涵養的清明之氣。陽明謂“夜氣”為知己之萌動,故無私欲之夾雜:“知己在夜氣發的,方是本體,以其無物欲之雜也。”[50]質言之,涵養夜氣實為致知己之功夫,在良知萌動處涵育培養,以廢除私欲之纏蔽。
假如說存養主氣重在恢復本體天然風行的話,那廢除客氣則重在往除本體風行之阻礙。就陽明之所言,也包含三個面向:
起首,往除血氣之私欲,復歸一體之仁。人之身心依于血氣而有種種情欲,沉迷于萬物而不得安閒,故而,欲看實為人之囚籠,需矗立主宰以廢除之。陽明有詩曰:“無為氣所役,毋為物所疑;澹泊自無欲,精專絕交馳。”[51]其方式在于,一有私欲之萌動,即矗立志氣以廢除之,“故凡一毫私欲之萌,只責此志不立,即私欲便退;聽一毫客氣之動,只責此志不立,即客氣便打消”。[52]為何“責志”能有這般之功呢?只因其能喚醒萬物一體之仁,產生強年夜的心思動能以廢除小我之私欲。當然,需求留意的是,陽明所謂的往除私欲,并非是完整斷絕理性欲看,而是要往除欲看中夾雜的無私執著。
其次,矯正氣質之偏勝,歸于不偏不倚。陽明認為,人之氣質多有躁妄之偏,不成肆意直前而放縱之,需是涵養克治以求變化。當然,氣質之偏作為本意天良風行的阻礙,乃是在后天中所構成的,故可通過修為功夫以矯正,“偏于柔者矯之以剛,然或掉則傲;偏于慈者矯之以毅,然或掉則刻;偏于奢者矯之以儉,然或掉則陋”。[53]在陽明看來,矯而無節則為過,過則又復為偏,所謂過猶不及,故而,對氣質之矯正存在“度”的問題,即應合于不偏不倚。
最后,廢除習氣之染著,恢復本體之正。在陽明看來,凡人多為“習所移,氣所勝”,沉迷于習氣而掩蔽了本體。那若何才幹恢復本體呢?陽明昌言“不動于氣”之功夫,七情順其天然之風行,而不為得掉所染著,“只是個物來順應,不要著一分意思,便心體廓然至公,得其本體之正了”。他舉例說,若出外見人之爭斗,于那不是者當然亦怒,“卻此心廓然,不曾動此子氣”。[54]即:人之喜怒應出于本意天良,而非出于一時之意氣。實則,人之喜怒應順于本意天良的天然,而不克不及落進小我之功利算計。
事實上,無論是存養主氣還是廢除客氣,皆應矗立年夜我而自作主宰。依陽明之見,六合氣機無一息之停,然其千變萬化中主宰常定。人亦是這般,若主宰定時,雖酬酢萬變,亦能從容安閒。何為主宰?便是知己。人若能以知己為主宰,念念之間超出長短得掉,便是“不動心”。孟子的“集義養氣”,便是從“不動心”處分曉,“所行無不是義,此心天然無可動處”。[55]由此,陽明了批評那種單方面尋求心意寧靜的做法,認為這并不克不及從最基礎上往除習氣,“中間許多病痛只是潛伏在,終不克不及絕往,遇事依舊滋長”。[56]在他看來,只要時時就自心上集義,才幹洞然清楚知己之體。
畢竟而言,陽明所謂的變化氣質功夫,其實是在本意天良上用功。本意天良若無私欲之纏蔽,則精力宣暢,心氣戰爭,故能與六合之氣相應,此即圣人氣象。而圣人之氣象,無非是無人己之分,無物我之間,動容周旋而中禮,從心所欲而不逾,一切皆為知己的發用,一切皆歸本體的風行。這樣,“變化氣質”也就成為了品德的實踐,從而貞定了儒家功夫的倫理之維。
結語
透過本文之論述,我們可以發現,陽明賦予“氣”以品德的包養金額性質,乃是遵守如下之思緒:氣并非指構成事物的來源根基,而是指本體的天然風行,性、心、理為本體風行的分歧向度。本體的風行意味著其在現象世界全幅顯現,并落實于理性性命的身體與意識。意識的發動,或隨順或違逆于本體的風行,則是善惡產生的本源。本體之風行若是順適無礙,則為天性、本意天良、天理的天然呈現;然若這種風行為個體理性性命的私欲執著所阻隔,則為對天性、本意天良、天理的掩蔽。故而,人道之善惡并非所稟得的氣之清濁,而在于本體之風行有無阻隔。由此,“氣”也就具有了品德的性質:人如有意氣之私,則執定于小我之身心,掉卻本體之天然風行,便是為惡之“客氣”;人若無意氣之私,不掉萬物一體之仁,隨順本體之天然風行,便是為善之“主氣”。既然本體風行之阻隔源于“意氣之私”,故功夫的關鍵也就在于廢除私欲執著,變化氣質也就具有了功夫論的意義。由此,陽明答覆了儒家倫理若何能夠的問題。
可是,我們并不克不及將陽明的學說歸之為氣學。何故這般?因為在他這里,“氣”雖然為本體的風行而具有本體的位置,但“變化氣質”之功夫畢竟要落實于“誠意”、“正心”,“心”才是陽明學說中最為最基礎的概念。就此而言,陽明屬于心學家而非氣學家。
有基于此,我們還可以對近年來學界關于氣學的討論作一簡單的回應。楊儒長期包養賓區分了後天型氣學與后天型氣學,認為前者之理論預設為“無限的人道論”,后者之理論預設為“天然氣化的人道論”。[57]兩者為統一種氣學的分歧階段的展現,而氣學具有本身的義理系統,故能獨立于理學、心學自成一系。林月惠對此提出了批評意見。她認為后天型氣學已經不屬于理學,後天型氣學亦有其理論內部的困難,即:“未充足考慮『違理』之能夠及其解釋”。[58]基于氣學的理論分判性單薄,她主張氣學應該從宋明理學中“退場”。筆者年夜致批準林月惠的觀點。這是因為,無論是後天型氣學還是后天型氣學,皆是以“氣”安閒地天生了六合萬物,從而疏忽了“心”、“理”之感化,也就無法闡明氣之品德性質問題,難以建構起獨立的義理體系。就此而言,氣學可否成為宋明理學的第三系,確有進一個步驟討論的需要。
參考文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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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釋:
[1] 參見張立文主編,《中國哲學范疇精煉叢書.氣》(北京:中國國民年夜學出書社,1990),頁4-5。
[2] 參見李存山,〈“氣”概念幾個層次意義的分殊〉,《哲學研討》9(2006.9): 34-41。
[3] 漢.董仲舒,〈霸道通三〉,蘇輿撰,鐘哲點校,《年齡繁露義證》(北京:中華書局,1992),頁331。
[4] 宋.張載,《張子語錄下》,章錫琛點校,《張載集》(北京:中華書局,1978),頁329。
[5] 宋.朱熹,〈答呂子約〉,《晦庵師長教師白文公函集》卷48,朱杰人、嚴佐之、劉永翔主編《朱子全書》22冊(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∕合肥:安徽教導出書社,2010),頁2240。
[6] 參見唐君毅,〈中國現代哲學精力〉,《唐君毅選集》27卷(北京:九州出書社,2016),頁332-333。
[7] 楊儒賓,《異議的意義——晚世東亞的反理學思潮》(臺北:臺灣年夜學出書中間,2012),頁170。
[8] 梁濤,〈“浩然之氣”與“德氣”——思孟一系之氣論〉,《中國哲學史》1(2008): 13-19。
[9] 吳震,〈心學與氣學的思惟異動〉,《復旦學報(社會科學版)》1(2020): 113-125。
[10] 鄭宗義,〈論儒學中“氣性”一路之樹立〉,楊儒賓、祝平次編,《儒家的氣論與功夫論》(臺北:臺灣年夜學出書中間,2012),頁262。
[11] 劉又銘,〈明清儒家天然氣本論的哲學典范〉,《國立政治年夜學哲學學報》22(2009): 1-36。
[12] 陳立勝,〈知己之為“造化的精靈”:王陽明思惟中的氣的面向〉,《社會科學》8(2018): 111-120。
[13] 江求流,〈知己與氣:再論陽明學中知己的創素性問題〉,《王學研討》第八輯(北京:中國社會科學文獻出書社,2018),頁30。
[14] 參見陳來,《有無之境——王陽明哲學的精力》(北京:國民出書社,1991),頁90。
[15] (日)上田弘毅,〈明代哲學中的氣〉,小野澤精一、福永光司、山井涌編,《氣的思惟,中國天然觀與人的觀念的發展》,李慶譯(上海:上海國民出書社,2007),頁429-430。
[1包養金額6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上》,吳光、錢明、董平、姚延福編校,《王陽明選集》(杭州:浙江古籍出書社,2011),頁32。(以下援用皆出自此版本。)
[17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下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包養價格ptt136。
[18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上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21。
[19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中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68。
[20] 明.王陽明,〈與周道通答問書〉,束景南、查明昊輯編,《王陽明選集補編》(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2016),頁234。
[21] 參見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中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66。
[22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中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66。
[23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下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18。
[24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下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18。
[25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中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67。
[26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下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26。
[27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下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29。
[28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上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32。
[29] 明.王陽明,〈陽明師長教師遺言錄下〉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605。
[30] 明.王陽明,包養網車馬費〈書王嘉秀請益卷〉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289。
[31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下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00。
[32] 明.王陽明,〈年夜學問〉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018。
[33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上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6。
[34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上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6。
[35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拾遺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560-1561。
[36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中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66。
[37] 參見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下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08。
[38] 參見明.王陽明,〈答王虎谷〉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61。
[39] 明.王陽明,《稽山承語》,《王陽明選集補編》,頁284。
[40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中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75。
[41] 明.王陽明,〈答徐成之〉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844。
[42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中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75。
[43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下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3包養網ppt6。
[44] 明.王陽明,〈與克彰太叔〉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031。
[45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中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74。
[46] 明.王陽明,〈與胡伯忠〉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74。
[47] 明.王陽明,〈與克彰太叔〉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031。
[48] 明.王陽明,〈與克彰太叔〉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031-1032。
[49] 明.王陽明,〈答董沄蘿石〉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211。
[50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下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16甜心寶貝包養網。
[51] 明.王陽明,〈憶昔答喬白巖因寄儲柴墟三首〉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719。
[52] 明.王陽明,〈示弟立志說〉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277。
[53] 明.王陽明,〈矯亭說〉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280。
[54] 參見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下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08。
[55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下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17。
[56包養違法] 明.王陽明,《傳習錄上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,頁15。
[57] 楊儒賓,《異議的意義——晚世東亞的反理學思潮》,頁128。
[58] 林月惠,〈理學的第三系?——氣學的商議〉,林月惠主編,《中國哲學的當代議題:氣與身體》(臺北:中國文哲研討所,2019),頁81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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